医闾漫记 明 贺钦
九月日,清河羊山之战,虏见我军奋勇追之,即退遁。追者归,辄随之。有军士数人谋曰:“此有沟可伏兵,汝等牵我数人之马归。我辈伏之渠。彼蹑尔后,伺其至,伏起射之。尔等反兵追之,贼可得也。”谋出于下,非将令也,无人为牵其马,且恐归者不返援之也,事遂不成。羊山战胜归,有虏二十馀人随我军之后,至墙下,我军入境,虏始归。军士有云:“若此缓缓与敌,更选百千精骑入境而西,复出而东,自后攻之,首尾夹击,彼将安往?”惜乎不能也!二事皆出在下之谋,以此见为将者当广询博访云。
成化丁亥,都宪李执中东征日,虏闻兵至,空室以遁。有一勇健壮夫,夜操兵坐其室,寂若无人,静以伺之。虏潜归,视其室入户,壮夫从旁击杀之,至明挈数贼首归。
抚顺有百户某,夜当上城,疑其妻有淫行,欲伺察杀之,取所佩腰刀以往。至城上,见贼有登城者,将逾女墙。百户以刀斫之堕而死。视之,乃虏贼也。使其无刀,非特不能死贼,反为贼所害,而祸及一城矣。百户之以刀自随,固非为巡城而然,然巡城者之不可无兵也如此。
辽东管家庄,长壮男子不在舍,建州虏至驱其妻子去。三数日,壮者归,室皆空矣,无以为生,欲佣工于人,弗售。乃谋入虏地伺之,见其妻出汲,密约夜以薪积舍户外焚之,并积薪以焚其屋角。火发,贼惊觉,裸体起出户。壮者射之,贼皆死。挈其妻子取贼所有归。是后,他贼惮之,不敢过其庄云。
塔山所有江总旗者,名通,勇健善射,刺榆堡之败,所领十人。通乘良马善走,余九人之马皆不能及。通曰:“余走则脱矣,余皆不免虏手。吾不忍也。”乃下马背相倚而立,令其九人曰:“此吾人死所也,不可不死中求生。”时天暑,十弓惟二弓可射。通视虏来攻处,则射之。内六人中贼矢。通曰:“伤者毋坐,坐则贼乘胜而攻,吾俱死矣。”伤者立如令,贼不敢逼,皆得免归,通之力也。
辽阳东山,虏人剽掠至一家,男子俱不在,在者惟三四妇人耳。虏不知虚实,不敢入其室,於院中以弓矢恐之。室中两妇引绳,一妇安矢于绳,自窗绷而射之。数矢,贼犹不退。矢竭矣,乃大声诡呼曰:“取箭来!”自棚上以麻秸一束掷之地,作矢声。贼惊曰:“彼矢多如是,不易制也。”遂退去。
闻右屯卒有戍沙河者,军败,虏将脱取其甲胄衣服而杀之。其人自分必死,奋然取所佩铜锐击虏,碎其首而死。虏恨,乱斫死之。
戊午九月二十七日,射西门外,会高姓舍人自云贴边十许日归。贴边,亦虚应故事耳。遣去贴边者,多有疾生疮者。无疮疾者类多软懦,不能弓矢。间有勇捷能射者,不多也。自言渠贴某台,台军五名,三为南人。二人取米,贼来攻。贴边军二名各持一牌自卫,反命南人射。南人辞不能,而持牌者竟亦不射。守台贴台者俱不精。如此可乎?
九月西门外习射,会二舍人自贴边始回,云,前日某千户率某等十人往贴边,见某不任辛苦,一宿命其归。余曰:“汝贴何台?”曰:“清水台。”军俱被虏去,却遣人贴之。台军少,可以贴。台无人矣,贴者能独居乎?名曰贴耳,实不往也,可居处居之耳。
九月二十八日,营城台虏贼数十人攻之,守台刘百户者,率台军御之,射死二贼一马。贼曰:“我三宿内多来报仇。”刘患之,预徙他台。越二日,贼众果来,约三百余,攻围其台。见无人也,上台毁其屋,破其瓮而去。当时若伏一二百勇健者台旁,屯兵马十许里外应之,取胜必矣。
为将者当用勇敢、智谋、忠义之士,为腹心头目手足之任。勇敢者不退缩,智谋者能料敌,忠义者能为国而不为家,为君而不为身,所益多矣。若或所用失人,懦弱者先退遁以为民望;无谋者卒迷惑以失事机;不忠不义者,惟利是贪而已。岂知忠君报国,亲上死长之道哉?将之用人,诚不可不慎也。一队官军二十五人,多者不过十四五人,少者仅得五七人而已。余皆入私门矣。军政如此,望其克敌,不亦难哉!
经年不操,兵何由精?兵士贵操演训练,使有勇知方可也。
赏罚不明,则军士孰肯用命?
当杀贼时则退缩不进,人得贼首则从而妄争焉。其无勇无耻,亦甚矣哉!
一人斩贼,数十百人聚而争夺之,压斩者气不得出,几至于死。既解,斩贼首者虽负痛以获功故弗言。为将者明知之而不究,亦何以惩后耶?谓当治争夺者之罪,使有所戒,庶后有贼人,各奋勇杀之,不至丛于一,反伤吾人,而失脱当斩之贼也。
斩贼争夺,由狩猎争夺而然,能禁狩猎之争夺,则斩贼之争夺自息矣。
边城濠之外当筑土墙围之,屯榨周密,日常省视,以防越城之盗。濠当注水环之,不宜空也。
河口之功,逆天者至杀汉人以图功。主者不即时验首级,二三日犹俟兵主。以故逆天者得肆其奸虐。南城上上城无目者方氏,夜为人斫其首去,数日弃出之验,不过恐为人所识故耳。有贾姓者,为人斫其首,身尸支解,盛以布袋,弃之东北城僻处。宋三者,为人斫其首,后弃其尸城东南。惟此贼被获伏罪。旗纛庙杀死一男子,无首。东门外内官园井中,一死人无首。狱中二人不得死罪者,病死日久。时亦割其首,后数日弃一首於分司南李氏院中。奉国井中汲水,得一死女子尸无首,可十许岁。城西河沙洲上水激出一死尸,亦无首,亦可十余岁。河北岸有一男子尸,无首,初见者再往,止有血盘,无尸,相拖入水中矣。方验功时,有持男子首,发短而尽白,乃汉人首。再验,无之。有众见网巾痕者,有小儿首发未经剃者,有剜去其灸盘者,有烟火薰其网痕,致令漆黑者。石家堡孙某者,年前死,以棺盛置堡外,待吉日下葬。厥子闻时变不善,曰往守之。一日早,往见棺毁,其堵头尸半出,无首矣。不敢声克,贼因是焚之。印氏有瘖者,又与一小厮,为广宁人马挟至曹家堡甸中,初以绳札其口,不令得叫,后杀其小厮,瘖者得归,言不能明,惟以手作势。数日与言,犹流泪。后卫衙中一小厮,为人割其首,云是民吏之弟。三堂亲验功于义州时,有数人买汉人首者,呼不至,恐事发故耳。后于广宁竟成之。此决非虏首无疑者。当时得功有此逆天悖理之徒,作乱如此,而在位略不加意究竟,恐坏其功。余曰:功自功,罪自罪,两不相妨。小人无知,乘机造祸,非上人使然。然无听信者。余曰:譬之一锭银十两,杂以二三两铜,是假银矣。若能提出其铜,虽止七两,一定是真银矣。听者不之信。漫记之于此,俟后日天道报复云。右所闻见,查究实者如此其数。传闻未经究实尤多。
怀柔伯在任,当久雨时,遣人呼王、马、陈、鲁、许等五六千百户,语之曰:“连日雨,我日日心在边上几回。汝等可各往某处治其水口,慎哉!朝廷疆界,施某地方,累及尔等。”往治数日毕功归,乃设酒延之,曰:“朝廷疆土,施某地方,累及汝等。”饮毕遣之。后来将官,虑及边事既少,而礼接下僚者尤不多见也。人或举此告之,则拒而不信。或信之,反轻其为失威严也。
纪信,陕西鄠县军余,晓畅军法,白尚书用兵陕西时,常信任之。
翁奉李锦,威宁学生,治《周易》有学识,持身不苟。李尝寓京师,有王千户者,闻其贤,欲以为赘婿,不从。右三人闻之工科高文者。
支禧,苏州昆山学生,制行不苟,有不乐科举意。闻之同年徐文亮云。
陈先生,江西樟树人,隐居著述,不求人知。徒步百余里为人疗疾,不受其报。六七十时,犹如此。著《韵书》,解《周易》,其《易图》次第与康节有小异云。
韩先生幼伦,通州卫千户兄。尝业举子,以有司待士之薄,遂绝意不为,闭户读书,以著述自乐。右二人闻之萧文明先生云。
御史张踌,云南人,尝按福建。有一县丞、一驿丞,素贪暴,善逢迎贿结上司,以故历数年巡按按察官为所诱,不能去。张始至,首究治之,夺其官。由是福建之贪酷不职者,卒多望风逃去。一日,在科中与丘掌科论及风宪官。丘诵张之风力如此,且曰:“吾今肆拾余,所见御史,惟此一人。”因又叹人才之难也。章德懋云:“《论语》‘齐景公有马千驷’,章最能警发人。”又曰:“当以西铭为心腹。”又尝言:“人如何得为御史、给事中?既得之,若不言,却是蹉过了也。”
谢元吉言:“人看圣贤之书,当如看相书然,乃有益。人观相书,如言鼻高隆则吉,低折则凶。必以镜照鼻自考,曰:‘我之鼻高隆耶?低折耶?’高隆则喜,不然则忧矣。如言面正满则吉,偏狭则凶。以镜照面自考,曰:‘我面正满耶?偏狭耶?’正满则喜,不然则忧矣。读圣贤书,如言仁义,言礼智,与夫不仁,非义,违礼,弗智,一一自省于身:‘我果有是善?我果无是恶耶?’以是而为忧喜,以致思齐自省之力,则庶几其有益。不然,虽诵之甚习,记之甚富,亦何益于进修哉?”
戊午八月丁旬,自二十日起至今九月日,西边大安、绥远等处台空,虏贼五日不来窥窃。或十许人,或二三十,五七十或百人。昼夜围绕攻击,或逾时,或半日夜,不胜乃退。辘轴山台戍守百户张钦,初与虏答话,虏雹头射之,中右手背。张惊曰:“虏作歹矣!”呼其卒,取甲披之,未及披,左肩又被一矢。张以矢御之。一贼从旁石崖伺张不见,欲射之。张一矢中之,坠崖死。攻之愈力。张卒有欲射者,张止之曰:“汝射不力,为所轻侮。长贼气,且丧矢。”其人从之。张发百馀矢,中虏死伤之者数人。矢竭矣。吾人被伤者三四人。贼犹未退。张曰:“贼若再攻不已,吾无矢以敌之,不免死矣。丈夫不死贼手,吾当自刎。汝曹自力也。”俄而贼退。次日贼复增骑来,张以其台不可守,且力薄,率其卒趋邻台以避之。贼见其台无人,乃攻围邻台。御敌经时不退。官军将至。虏望见乃解退之。
所管之人教训,须常以忠君,孝亲,报本道理及进止击刺之法启发警告之。不厌烦可也。
年年有敕烧荒,去却境外荒草,使虏远遁。如何有烧里荒之理?我曾面见都司王备御大人,他说:“不曾烧,贤婿可自斟酌。”他日,城中无烧柴,牛马五谷草。要荒草用修边。人马用柴草,何以得之?又射箭一事,贤婿莫道,我已能射。要必步下马上,日日习之。军士当以敌忾为心,于武艺固当致精,而凡一语一默,一动一静,皆专专以武为念可也。讲求阵法,攻战击刺,奋忠立节,除患安边,一切着实事务,虽戏剧亦以武事。如李广好射,席间亦以射为戏。且凡饮酒看戏,又皆取忠勇者。词曲谈话亦然。久之成俗,人人皆忠勇向义。于安边何难哉?
往年巫总戎军令:“凡一应官军舍余人等,出城者必操弓矢,无者不放出。驾使牛车者,每车必两人,持弓矢方得出。”至今人称其善。
●附录
成化戊子六月二十六日纪时事
慈懿皇太后崩,诏内阁议别葬不祔裕陵。时大学士时等上疏言:“大行慈懿皇太后今日祔葬,与皇太后万岁后祔葬自不相妨,不宜生嫌别议,以失大伦。”皇太后不允,坚欲别葬。上御文华殿,集文武群臣谕旨,群臣无以应,叩首而退。时科道官列后听圣谕不审。及退,刑科左给事中毛弘北面以手遮大学士时等,曰:“面诤廷谕,此其时也。何以退?”时等以“从容”答之。北出文华门,诸大臣多径出。有至左顺门西者,科道官尚集议文华门西,以谓“失此机会,恐后终无搅回之理。”科道官礼部尚书夔等乃跪伏文华门外不出。时大臣尚多观望。礼科给事中张宾大声呼曰:“诸大臣平日居大位,享大禄,受国厚恩,今朝廷有事,乃不诤,将何往?”众乃无敢不至。俄而,司礼太监怀恩等出,夔等迎而哭曰:“大行慈懿皇太后不祔裕陵,大不可者。太监何不诤之?”恩曰:“我不避死,公等当何如?”弘对曰:“吾辈岂敢避死?今日幸朝廷不失伦,虽死何憾!不然,致他日宗社不安,虽举族死亦何益耶?”恩曰:“恩等每进谏,太后辄怒曰:‘尔等逼我死。’万一太后果欠安,不几陷吾君于不孝乎?”弘曰:“谕亲於道,方可谓孝。若阿从太后一时之意,不以祔葬,使太后得罪先帝,则是陷亲不义。安得为孝耶?”众官皆哭,恩等亦哭。声达于内。时殿门虽阉,而上犹在御。盖以察群臣退言何如耳。恩等止哭,谕群臣:“少退,俟再奏。”众退。各衙门章连上。上自持章奏太后。太后知群情不从,乃允之。上御文华殿,集群臣谕以“请命太后,得允,悉如群臣议。”众叩首呼万岁,声动宫阙而退。
醫閭漫記 (明)賀欽 撰
賀欽
九月 日清河羊山之戰虜見我軍奮勇追之即退遁追者歸輒隨之有軍士數人謀曰此有溝可伏兵汝等牽我數人之馬歸我輩伏之渠彼躡爾後伺其至伏起射之爾等反兵追之賊可得也謀出於下非將令也無人為牽其馬且恐歸者不返援之也事遂不成羊山戰勝歸有虜二十餘人隨我軍之後至墻下我軍入境虜始歸軍士有云若此緩緩與敵更選百千精騎入境而西復出而東自後攻之首尾夾擊彼將安往惜乎不能也二事皆出在下之謀以此見為將者當廣詢慱訪云
成化丁亥都憲李執中東征日虜聞兵至空室以遁有一勇徤壯夫夜操兵坐其室寂若無人靜以伺之虜潛歸視其室入戶壯夫從旁擊殺之至明挈數賊首歸
撫順有百戶某夜當上城疑其妻有淫行欲伺察殺之取所佩腰刀以往至城上見賊有登城者將踰女墻百戶以刀斫之墮而死視之乃虜賊也使其無刀非特不能死賊反為賊所害而禍及一城矣百戶之以刀自隨固非為廵城而然然廵城者之不可無兵也如此
遼東管家庄長壯男子不在舍建州虜至驅其妻子去三數日壯者歸室皆空矣無以為生欲傭工於人弗售乃謀入虜地伺之見其妻出汲密約夜以薪積舍戶外焚之并積薪以焚其屋角火發賊驚覺躶躰起出戶壯者射之賊皆死挈其妻子取賊所有歸是後他賊憚之不敢過其庄云
塔山所有江總旗者名通勇徤善射剌榆堡之敗所領十人通乘良馬善走餘九人之馬皆不能及通曰余走則脫矣餘皆不免虜手吾不忍也乃下馬背相倚而立令其九人曰此吾人死所也不可不死中求生時天暑十弓惟二弓可射通視虜來攻處則射之內六人中賊矢通曰傷者毋坐坐則賊乘勝而攻吾俱死矣傷者立如令賊不敢逼皆得免歸通之力也
遼陽東山虜人剽掠至一家男子俱不在在者惟三四媍人耳虜不知虛實不敢入其室於院中以弓矢恐之室中兩媍引繩一媍安矢於繩自窓綳而射之數矢賊猶不退矢竭矣乃大聲詭呼曰取箭來自棚上以麻稭一束擲之地作矢聲賊驚曰彼矢多如是不易制也遂退去
聞右屯卒有戍沙河者軍敗虜將脫取其甲冑衣服而殺之其人自分必死奮然取所佩銅銃擊虜碎其首而死虜恨亂斫死之
戊午九月二十七日射西門外會高姓舍人自云貼邊十許日歸貼邊亦虛應故事耳遣去貼邊者多有疾生瘡者無瘡疾者類多軟懦不能弓矢間有勇捷能射者不多也自言渠貼某臺臺軍五名三為南人二人取米賊來攻貼邊軍二名各持一牌自衛反命南人射南人辭不能而持牌者竟亦不射守臺貼臺者俱不精如此可乎
九月西門外習射會二舍人自貼邊始回云前日某千戶率某等十人往貼邊見某不任辛苦一宿命某歸余曰汝貼何臺曰清水臺軍俱被虜去卻遣人貼之臺軍少可以貼臺無人矣貼者能獨居乎名曰貼耳實不往也可居處居之耳
九月二十八日營城臺虜賊數十人攻之守臺劉百戶者率臺軍禦之射死二賊一馬賊曰我三宿內多來報讐劉患之預徙他臺越二日賊眾果來約三百餘攻圍其臺見無人也上臺毀其屋破其甕而去當時若伏一二百勇徤者臺旁屯兵馬十許里外應之取勝必矣
為將者當用勇敢智謀忠義之士為腹心頭目手足之任勇敢者不退縮智謀者能料敵忠義者能為國而不為家為君而不為身所益多矣若或所用失人懦弱者先退遁以為民望無謀者卒迷惑以失事機不忠不義者惟利是貪而巳豈知忠君報國親上死長之道哉將之用人誠不可不慎也
一隊官軍二十五人多者不過十四五人少者僅得五七人而巳餘皆入私門矣軍政如此望其克敵不亦難哉
經年不操兵何由精兵士貴操演訓練使有勇知方可也
賞罰不明則軍士孰肯用命
當殺賊時則退縮不進人得賊首則從而妄爭焉其無勇無恥亦甚矣哉
一人斬賊數十百人聚而爭奪之壓斬者氣不得出幾至於死既解斬賊首者雖負痛以獲功故弗言為將者明知之而不究亦何以懲後耶謂當治爭奪者之罪使有所戒庶後有賊人各奮勇殺之不至叢於一反傷吾人而失脫當斬之賊也
斬賊爭奪由狩獵爭奪而然能禁狩獵之爭奪則斬賊之爭奪自息矣
邊城濠之外當築土墻圍之屯榨周密日常省視以防越城之盜濠當注水環之不宜空也
河口之功逆天者至殺漢人以圖功主者不即時驗首級二三日猶俟兵主以故逆天者得肆其奸虐南城上上城無目者方氏夜為人斫其首去數日棄出之驗不過恐為人所識故耳有賈姓者為人斫其首身屍支觧盛以布袋棄之東北城僻處宋三者為人斫其首後棄其屍城東南惟此賊被獲伏罪旗纛廟殺死一男子無首東門外內官園井中一死人無首獄中二人不得死罪者病死日久時亦割其首後數日棄一首於分司南李氏院中奉國井中汲水得一死女子屍無首可十許歲城西河沙洲上水激出一死屍亦無首亦可十餘歲河北岸有一男子屍無首初見者再往止有血盤無屍相拖入水中矣方驗功時有持男子首髮短而晝白乃漢人首再驗無之有眾見網巾痕者有小兒首髮未經剃者有剜去其灸盤者有烟火薰其網痕致令漆黑者石家堡孫某者年前死以棺盛置堡外待吉日下葬厥子聞時變不善日往守之
一日早往見棺毀其堵頭屍半出無首矣不敢聲冤賊因是焚之印氏有瘖者又與一小廝為廣寧人馬挾至曹家堡甸中初以繩札其口不令得呌後殺其小廝瘖者得歸言不能明惟以手作勢數日與言猶流淚後衛衙中一小廝為人割其首云是民吏之弟三堂親驗功於義州時有數人買漢人首者呼不至恐事發故耳後於廣寧竟成之此决非虜首無疑者當時得功有此逆天悖理之徒作亂如此而在位畧不加意究竟恐壞其功余曰功自功罪自罪兩不相妨小人無知乘機造禍非上人使然然無聽信者余曰譬之一定銀十兩雜以二三兩銅是假銀矣若能提出其銅雖止七兩一定是真銀矣聽者不之信漫記之于此俟後日天道報復云右所聞見查究實者如此其數傳聞未經究實尤多
懷柔伯在任當久雨時遣人呼王馬陳魯許等五六千百戶語之曰連日雨我日日心在邊上幾回汝等可各往某處治其水口慎哉 朝廷疆界施某地方累及爾等往治數日畢功歸乃設酒延之曰朝廷疆土施某地方累及汝等飲畢遣之後來將官慮及邊事既少而禮接下僚者尤不多見也人或舉此告之則拒而不信或信之反輕其為失威嚴也
紀信陜西鄠縣軍餘曉暢軍法白尚書用兵陜西時常信任之
翁奉李錦威寧學生治周易有學識持身不苟李嘗寓京師有王千戶者聞其賢欲以為贅婿不從右三人聞之工科高文著
支禧蘇州崑山學生制行不苟有不樂科舉意聞之同年徐文亮云
陳先生江西樟樹人隱居著述不求人知徒步百餘里為人療疾不受其報六七十時猶如此著韻書觧周昜其昜圖次苐與康節有小異云
韓先生幼倫通州衛千戶兄嘗業舉子以有司待士之薄遂絕意不為閉戶讀書以著述自樂右二人聞之蕭文明先生云
御史張璹雲南人嘗按福建有一縣丞一驛丞素貪暴善逢迎賄結上司以故歷數年廵按按察官為所誘不能去張始至首究治之奪其官由是福建之貪酷不職者卒多望風迯去一日在科中與丘掌科論及風憲官丘誦張之風力如此且曰吾今肆拾餘所見御史惟此一人因又嘆人才之難也
章德懋云論語齊景公有馬千駟章最能警發人又曰當以西銘為心腹又嘗言人如何得為御史給事中既得之若不言卻是蹉過了也
謝元吉言人看聖賢之書當如看相書然乃有益人觀相書如言鼻高隆則吉低折則凶必以鏡照鼻自考曰我之鼻高隆耶低折耶高隆則喜不然則憂矣如言面正滿則吉偏狹則凶以鏡照面自考曰我面正滿耶偏狹耶正滿則喜不然則憂矣讀聖賢書如言仁義言禮智與夫不仁非義違禮弗智一一自省於身我果有是善我果無是惡耶以是而為憂喜以致思齊自省之力則庶幾其有益不然雖誦之甚習記之甚富亦何益於進脩哉
戊午八月丁旬自二十日起至今九月 日西邊大安綏遠等處臺空虜賊無日不來窺竊或十許人或二三十五七十或百人晝夜圍繞攻擊或踰時或半日夜不勝乃退轆軸山臺戍守百戶張欽初與虜荅話虜雹頭射之中右手背張驚曰虜作歹矣呼其卒取甲披之未及披左肩又被一矢張以矢禦之一賊從旁石崖伺張不見欲射之張一矢中之墜崖死攻之愈力張卒有欲射者張止之曰汝射不力為所輕侮長賊氣且喪矢其人從之張發百餘矢中虜死傷之者數人矢竭矣吾人被傷者三四人賊猶未退張曰賊若再攻不巳吾無矢以敵之不免死矣丈夫不死賊手吾當自刎汝曹自力也俄而賊退次日賊復增騎來張以其臺不可守且力薄率其卒趨隣臺以避之賊見其臺無人乃攻圍隣臺禦敵經時不退官軍將至虜望見乃觧退之
所管之人教訓湏常以忠君孝親報本道理及進止擊剌之法啟發警告之不厭煩可也
年年有 敕燒荒去卻境外荒草使虜遠遁如何有燒裏荒之理我曾面見都司王備禦大人他說不曾燒賢婿可自斟酌他日城中無燒柴牛馬無穀草要荒草用脩邊人馬用柴草何以得之又射箭一事賢婿莫道我巳能射要必步下馬上日日習之軍士當以敵愾為心於武藝固當致精而凡一語一默一動一靜皆專專以武為念可也講求陣法攻戰擊剌奮忠立節除患安邊一切著實事務雖戲劇亦以武事如李廣好射席間亦以射為戲且凡飲酒看戲又皆取忠勇者詞曲談話亦然久之成俗人人皆忠勇向義於安邊何難哉
往年巫總戎軍令凡一應官軍舍餘人等出城者必操弓矢無者不放出駕使牛車者每車必兩人持弓矢方得出至今人稱其善
○附錄
成化戊子六月二十六日紀時事
慈懿皇太后崩 詔內閣議別葬不祔 裕陵時大學士時等上疏言 大行慈懿皇太后今日祔葬與 皇太后萬歲後祔葬自不相妨不宜生嫌別議以失大倫 皇太后不允堅欲別葬 上御文華殿集文武群臣諭旨群臣無以應叩首而退時科道官列後聽 聖諭不審及退刑科左給事中毛弘北面以手遮大學士時等曰面諍廷論此其時也何以退時等以從容荅之北出文華門諸太臣多徑出有至左順門西者科道官尚集議文華門西以謂失此機會恐後終無挽回之理科道官禮部尚書夔等乃跪伏文華門外不出時大臣尚多觀望
禮科給事中張賓大聲呼曰諸大臣平日居大位享大祿受 國厚 恩今 朝廷有事乃不諍將何往眾乃無敢不至俄而司禮太監懷恩等出夔等迎而哭曰 大行慈懿皇太后不祔裕陵大不可者太監何不諍之恩曰我不避死公等當何如弘對曰吾輩豈敢避死今日幸 朝廷不失倫雖死何憾不然致他日 宗社不安雖舉族死亦何益耶恩曰恩等每進諫 太后輒怒曰爾等逼我死萬一 太后果欠安不幾陷吾 君於不孝乎弘曰諭親於道方可謂孝若阿從 太后一時之意不以祔葬使 太后得罪先帝則是陷親不義安得為孝耶眾官皆哭恩等亦哭聲達於內時殿門雖闔而 上猶在御葢以察羣臣退言何如耳恩等止哭諭羣臣少退俟再奏眾退各衙門章連上 上自持章奏 太后太后知羣情不從乃允之 上御文華殿集羣臣諭以請 命 太后得允悉如群臣議眾叩首呼萬歲聲動宮闕而退
湖州府後學吳仕旦覆訂
建昌府督刊知事毛禎
督寫檢校季士俊
對讀教授徐文淵
訓導陸勝宗